1 外感头痛治重风邪

卢师认为外感责之风、寒、湿、热等邪，《医宗必读》曰：“因风痛者，抽掣恶风；因热痛者，烦心恶热；因湿痛者，头痛而天阴转甚……因寒痛者，绌急而恶寒战栗”。风为阳邪，轻扬开泄，易袭阳位，风邪善动不居，善行而数变。风邪虽能单独致病，但因其性开泄，凡寒、湿、燥、热诸邪，常依附于风而侵犯人体，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说：“六气之中，惟风能全兼五气，如兼寒则曰风寒，兼暑则曰暑风，兼湿曰风湿，兼燥曰风燥，兼火曰风火。盖因风能鼓荡此五气而伤人，其余五气，则不能相互全兼”。外感头痛，常以风邪为胜，或风邪兼夹寒、湿、热等邪为患，故卢师倡导外感头痛治重风邪。

 

1.1 治风重用川芎

川芎，《神农本草经》谓其“主中风入脑头痛、寒痹”，卢师认为川芎治疗外感、内伤、气滞、血瘀、寒凝之头痛皆宜。头痛无问外感内伤，川芎皆为要药，一则疏风通络止痛；二则借其升散之性，载药上达病所。此药芳香走窜，既能发散，又能活血行瘀，用川芎治头痛，川芎量大时可配伍白芍，无伤阴之虞。卢师一般用量较大，少则30 g，多则45～60 g，但从未见耗气伤阴化燥者。

 

1.2 止痛善用细辛、白芷

细辛辛温散寒，解表温里，寒凝则痛，细辛散寒镇痛效果甚好，《景岳全书》：“此风寒外袭于经，治宜疏散，最忌清降”，“是皆寒邪在经而然，散去寒邪，其痛自止，如川芎、细辛、蔓荆子、柴胡之类，皆最宜也”。随证配伍，宜于各种头痛。卢师认为，临证用细辛治疗头痛欲取止痛良效，用量是关键，一般用量为15～24 g，需要先煎30 min，若配伍苦寒药物则可减其毒性，除个别患者偶有舌尖麻木外，多数无明显不良反应。为防止辛温助热，常配伍石膏、黄芩等。《本草汇言》曰：“白芷，上行头目，下抵肠胃，中达肢体，通肌肤以至毛窍而利泄邪气，如头风、头痛、目眩、目昏。”《本草经疏》云：“白芷，辛以散之，温以和之，香气入脾，辛香散结而入血止痛。”白芷芳香醒脾，既不伤营阴又能顾护胃气，与祛风药配用，增强祛风行气止痛之功而无耗气伤阴之弊，且有顾护脾胃之效。

 

1.3 清热重用石膏

风热头痛以头痛伴发热，舌红苔薄黄，脉浮数为辨证要点，往往是外感热病的一个主要症状。常因风寒外束，少阳枢机不利，化热入络，阳明郁热而致头痛。治疗以疏风清热为主，方选芎芷石膏汤加减，该方之妙重在石膏。《药性赋》中明确记载“石膏治头疼，解肌而消烦渴”，《名医别录》曰石膏“除时气头痛身热”，《药性论》曰其“治伤寒头痛如裂”，石膏性辛，大寒，味甘，配伍川芎等辛温之品，使温从凉化，达到疏风清热止痛的作用。口渴身热者可重用石膏60 g。

 

1.4 湿热重在调气

湿热头痛多以头重如裹、头昏沉不爽、舌红苔黄腻、脉滑数为辨证要点，头痛时常伴有颈项部拘紧不适，甚则痛及肩背部。湿热作为病因，既可起于外感，亦可因内而生。内伤多以脾胃不足或过食辛热肥甘厚味而致脾失健运、湿热壅盛所致。中焦通上连下，为气机升降之枢纽，湿热胶着阻滞气机，气机升降失常，清阳不升浊阴不降，清窍闭阻而致头痛。且湿性黏滞重浊，头痛病程往往较长，缠绵难愈。治疗以清热化湿为主，方选葛根芩连汤加减。临证注意化湿清热不忘健脾助运、调畅气机，化湿之力得益于调气之功。多配伍枳壳以调气、苍术以健脾化湿，配伍滑石“滑以利诸窍，通壅滞……寒以散积热”。

 

2 内伤头痛治重风阳

卢师认为内伤头痛责之于风、火、痰、瘀、虚为患。内伤头痛虽有虚实之分，临证却以实证居多，多见于气机逆乱，责在肝风扰络。此处的风为内风，内风主要责之于肝，肝为风脏，风气通于肝，木生风，肝主疏泄功能的失调是内风形成的主要因素。

 

2.1 风阳头痛治重肝阴

风阳上扰之头痛，阳亢火旺，常见头胀头痛、眩晕、面红等症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提出“内风乃体内阳气之变动”。《类证治裁》曰：“风依于木，木郁则化风。”肝为将军之官，其主要的生理特性为喜条达、恶抑郁，主升、主动。《类证治裁》认为“肝阳上冒，震动髓海而致头痛”。治疗当以平肝潜阳息风为主，卢师临证治重肝阴，善用白芍，生白芍用量宜大，常用30～60 g，白芍入肝经，柔肝敛肝，阴亏而阳亢、火旺，故镇潜摄纳只治标，而滋柔方为求本之治，因此生白芍的应用至关重要。次为茵陈蒿，本品清肝热，又能发散，其性柔和，适于条达肝气、清肝热，故合于肝主疏泄，喜条达之特性。

 

2.2 风火头痛治宜清肝泻火

风火头痛多因肝气久郁，化火上扰清窍，症见头痛耳鸣、烦躁易怒，口干口苦，舌红苔黄，脉弦数。以清肝泻火为主，卢师自拟清疏汤加减（柴胡、白芍、枳实、郁金、薄荷、黄连、栀子、白蒺藜、菊花、生地黄、细辛等）。方中柴胡、白芍、枳实疏达肝郁；黄连、栀子、郁金清肝泻火；薄荷、菊花疏肝达郁且清利头目；白蒺藜平肝止痛；生地黄养阴凉血清热，防伤阴之弊；细辛通络止痛。失眠者加生龙骨、炒酸枣仁；便秘者加草决明、大黄；气郁化火最易伤阴，可重用生地黄30～45 g，或加玄参30～45 g。肝郁化火与肝阳上亢皆可导致头痛，临床应予以区分辨治[3]。肝阳上亢者治当潜阳滋阴；肝郁化火者当以清肝泻火为主。

 

2.3 痰浊头痛治宜和中降浊

李东垣提出痰厥头痛，《丹溪心法》亦指出“头痛多主于痰”，治疗以健脾化痰祛湿为主。卢师善用芎辛导痰汤，由川芎、细辛、天南星、陈皮、茯苓、半夏、枳实、甘草等组成。《脾胃论》曰：“足太阴痰厥头痛，非半夏不能疗”；以半夏燥湿化痰，茯苓健脾化湿，以绝生痰之源；配以川芎、白芷祛风理气、通络止痛；枳实调气降浊。临证常加苍术，苍术辛苦性温，燥湿运脾，以治痰湿。《证治准绳·头痛》曰：“因痰饮而痛者，亦头昏重而痛，愦愦欲吐”，若痰饮偏盛，舌苔白滑者，合苓桂术甘汤以温化水饮。正如《金匮要略心典》曰：“苓、桂、术、甘，益土气以行水”。

 

2.4 瘀滞脉络，治用化瘀通络

瘀血内阻之头痛多见慢性头痛，刺痛、闷痛，病程较长，舌质暗或有瘀斑，治疗以化瘀止痛为主，方选血府逐瘀汤或桂枝茯苓丸加减。卢师认为，头痛虽病因变化多端，病机错综复杂，但临床常遇头痛，诊其寒象热象均不明显，而患者素有情志不畅，脉弦，或病痛日久、久痛入络、不通则痛，皆可从气血瘀滞论治。方中重用川芎45 g，川芎为“血中之气药”，能上行头目，下达血海，中开郁结，为卢师治疗头风之要药。虫类药具搜剔络道、斩关除闭之效，痛久可加蜈蚣，搜剔络道痹阻之瘀血，使络脉得和、头痛得止。

 

3 虚证头痛，辨气血阴阳

气血亏虚，治在补养，善用参、芪。气血亏虚之头痛，常见头痛隐隐、面色萎黄、乏力、脉沉细。临床常见低血压头痛等，治以补气养血，在具体运用上，气虚头痛，重用人参、黄芪，正如《景岳全书·新方八阵》所言：“凡气虚者，宜补其上，人参、黄芪之属是也”。重用红参大补元气，畏寒肢冷则红参配附子；血虚头痛重用当归、川芎，养血活血，取佛手散之意。

肾精亏虚，治重滋填，善用血肉有情之品：头痛隐隐伴腰膝酸软常为肾精亏虚，治以滋肾填精，卢师常加鹿角胶等血肉有情之品以补肾阳、填精血。

 

4 临证特色

4.1 重辨证而不拘于外感内伤

卢师倡头痛当辨外感内伤，但常提醒弟子，不应拘泥于此，临床应灵活掌握运用。因头痛虽有外感与内伤之分，然临床具体到每个患者常难以截然分开。外感头痛常以内伤引起的脏腑气血功能受损为基础，而内伤头痛常有外感邪气为发作之诱因。正如《素问》所说“邪之所凑，其气必虚”，卢师宗《景岳全书》“暂病应重邪气，久病应重元气，亦有暂病而虚，久病而实者，当因脉证详辨”之法，临床根据每个患者的具体情况，灵活变通、遣方用药。

 

4.2 善用搜风通络

善用风药：高巅之上，惟风药可达，卢师治头痛必用风药，喜用辛温，最常使用川芎、白芷两味[5]。头痛甚者，多由气血凝滞，经脉不通，气机失调。风药辛温疏调气血，疏利经脉，调达气机，又善通络止痛。

善用虫类药：虫类药物具有草木矿石之品无法替代的疗效，能搜剔络道、斩关除闭。卢师最常用蜈蚣、赤蚁两味药。蜈蚣，具息风通络止痛之功效。张锡纯认为“蜈蚣走窜之力最速，内而脏腑，外而经络，凡气血凝聚之处皆能开之”。关于赤蚁的记载首见于《本草纲目》，属蚁科动物赤蚁的干燥全体，具益气补肾、活血止痛等功效。本品有类似野山参样补益元气作用，但其性平无温热助火之虞，又具有虫类药搜剔络道、通络止痛作用，而无毒性，可以长期使用。卢师曾研制通络胶囊治疗头痛，全方仅由赤蚁、蜈蚣、川芎、白芷四味药组成，具补益强壮、祛风活络、化瘀止痛之功效，临床应用多年，疗效安全可靠。

 

4.3 用药量大力专，中病即止

卢师善用重剂，力专效宏，药效专一，中病即止。临床讲究药味精简，全方药味不多，主要药物用量较大，特别是针对顽固性头痛，迁延难愈，非重不取，取量大力专、直达病所之效。卢师谙熟中药药性药理，熟知配伍宜忌，用量用法均有独到见解。久痛用峻药，多以辛温之品如川芎常用30～45 g、细辛9～20 g、蜈蚣3～5条，治疗各种痛证，为制其偏则常配伍重用石膏60 g、生地黄30 g，使之有上达治病之效，而无温热燥烈之偏，常收良效，未见明显不良反应。卢师同时强调临证用药安全第一，大剂量用药必须谨慎配伍，熟知药性药理，及时监测不良反应，“有是证方可用是药”。